深夜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，我轻轻擦拭杨女士因治疗变得粗糙的手掌。无名指上的婚戒泛着细密纹路，像极了她与癌症抗争的这六年。窗外的蝉鸣忽远忽近，恍惚间带我回到2019年的盛夏。
吐丝·初遇
那年7月，闷热的午后，空气中夹杂着消毒水的味道，32岁的杨女士蜷缩成虾米状窝在病床的一角，冷汗浸湿碎发。我俯下身握住她颤抖的手指：“我们先打一支止疼针好吗？”杨女士静默不语，艰难的点了点头。打完针10分钟后她终于放松了肩膀，这个细节被我记录在护理日志里。
确诊卵巢癌三期那天，她盯着报告端详了十分钟，突然转头问我：“小张，我还能参加儿子的初中毕业典礼吗？”这句话催生了我们的“生命愿望清单”计划。在化疗间隙，便签纸渐渐堆积：月考、运动会、家长会…每完成一项就粘贴在护理日志里。她曾说：“这些便利贴像春天的柳絮，飘到哪里都能生根。”每当她陷入低落，我们总会坐下倾听，用眼神和话语驱散阴霾。
蝶翼·新生
2021年手术台上，无影灯将她的影子投射成蝴蝶形状。术前我播放了她儿子录制的视频：“妈妈别怕，我在家里等你回来。等你好了，我们就去看樱花。”她笑着把脸埋进枕头，泪水却泅湿了白色的枕套。
术后第二天清晨，她扶着助行器在走廊练习行走的身影，被晨光镀上金边。三年间，她带着PICC走过汉中油菜田，在河南牡丹园留下全家福。
暗涌·裂痕
可命运的天平好像只是短暂的为她倾斜。2024年冬天的复查报告像块寒冰。癌细胞全身转移的消息让病房陷入死寂。“为什么要这样对我？为什么是我？我没有力气了，可我不想离开，我舍不得我儿子，他还小，还没成年呢…”她声嘶力竭的控诉，抓着诊断书的手暴起青筋，病房里响起了阵阵啜泣声。
她一次次鼓起勇气投身治疗，癌细胞却如脱缰野马肆虐她的身体。她的脚踝细若枯枝，踝骨嶙峋如礁，皮肤苍白，青灰静脉如珊瑚残骸凸现。每次剧痛袭来，她都紧攥儿子送的小熊玩偶，将呻吟咬碎在齿间。
羽化·永恒
窗纱滤过的蝉声渐次稀薄时，月光正攀爬着全家福的木质相框。杨姐的掌心贴在我手背，体温像融化的初雪："小张，我想回家了。"我们连夜布置了病房，在窗帘系满她收集的愿望便签，并为她的儿子录制生日祝福视频，直至十八岁成年。
往后的日子里，药箱成了我们之间的信使。每次推开那扇贴着卡通贴纸的门，总能看见她将止痛药瓶摆成向日葵形状。直到惊蛰那日，春雨濡湿的屏幕上，杨姐的微信头像忽然亮起：那张动态照片里，漫山遍野的油菜花涌动着金色波涛，那条陪她熬过无数疼痛的红丝巾，此刻正舒展在料峭春风里。镜头略微失焦的边角处，半枚蒲公英种子悬在湛蓝天幕，仿佛随时要落进她永远盛开的笑涡。
在整理遗物时，我们在药盒底发现张泛黄的便签：“谢谢你们让我看见，死亡不是生命的溃败，而是爱的永恒绽放。”如今这张纸片贴在护士站的爱心墙上，每当夜班疲惫时，月光总会为那些愿望便签镀上银边，像无数振翅欲飞的蝶，讲述着护理如何让生命在裂缝中照进星光。
公众号
手机版
小程序
陕公网安备 61011302001323号
当前位置: